第一个没有檀香,没有叫人心生厌烦的佛像,没有恐慌的夜晚。
他抬头是漫天的星河穹顶,耳畔是海水的潮起潮落,虫鸟蛙的叫声此起彼伏,此地不是冬日,似乎处于平和的春季,于是晚风习习,连同他身上的晦气都好像吹走了一半。
柯复明睡不着,一直在思考死亡和生存的意义。
他活着太累了,恨不能死去,但偏偏为什么要他去死呢?他不甘心,于是偷梁换柱,活得格外小心翼翼,他觉得自己是在跟天斗,可现在上天告诉他,他斗不过,该死还是得死。
那么就这样死了算了……
活着,没有什么意义。
柯复明能一点点察觉到弟弟的身体日益好转,与此同时也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逐渐像是被吸走了生命力,再过不了多久,就要油尽灯枯。
那不如就这样走向大海,淹死也不把自己的生命渡给弟弟,他阴暗的如是想。
可……
今晚的星星,好像一个小妖怪的眼睛,忽闪忽闪的凝视他,注视他,把他看在眼里,会因为他的一句话笑得眉眼弯弯,又因为他的故作矜持东想西想,随随便便逗弄一下就要跳脚,不是哭着跑走,就是哭着跑来,搅乱了他一成不变的人生。
真好看呐。
等星星闭上眼睛,再死不迟吧。
柯先生看了一夜的星星。
破晓之时冷冷淡淡的瞥了一眼海岸线的日出,淡淡笑了笑,然后站起来,走到潮水应当会涨上来的位置,等待海水将他吞没。
海水比想象中要冷,柯先生身上的西装被他自己脱掉,只着半透的衬衫和笔挺的西裤,站在那里,目色空洞无光,如行尸走肉,开始回忆人生的走马灯。
他记得自己还在胎儿时期是什么样子,被绞着脖子,差点儿死去的感觉让他至今不会忘记。
他还记得不管自己做什么,弟弟都能因为身体比他好得到最后的奖励,但如果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他明明也可以。
他记得自己更受到父母关照,于是很多时候都能听见弟弟在心里默默憎恶他,恨不得他死在娘胎里。
他还记得自己得到可以偷梁换柱的机会时,那种狂喜。
随后,他的人生一直都是灰白色的。
他成了柯亦佛,用着别人的名字行走人间,他去拜神求佛,去买无数的保命符,但其实现在想来,活着又有什么意义?不是他的东西,终究不是他的,他强求不来。
就好像那个小妖怪。
倘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盗用弟弟的身份,那么小妖怪认识的就不是他,而是他的弟弟,小妖怪会跟他毫无瓜葛,他们的世界就是两条平行线,一路没有交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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