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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田仰着夹鼻眼镜,摇摇头,一脸的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种麻木不仁的表情,“别算上我,我另有打算。”他镜片后面的眼睛一眨一眨的,就像狡黠的小鼹鼠。
所有人的焦点又都集中到了原田的身上:“又在转什么花花肠子?”
原田机械地站起身,在房间里遛来遛去,他说他准备写一部关于帕索里尼的戏,他对这个意大利的情色电影大师太感兴趣了,尤其是他加入共产党,却又因其同性恋身份被意大利共产党开除的那段历史,极富戏剧性,“我要去意大利走访一番,如果可能的话。”他说。
一时,奚落和嘘声四起,像一片随波荡漾的汪洋大海,差一点把原田淹死。天知道,他怎么会有这么恶俗的念头?这让在场的诸位十分愤怒,满大街随便找一个人,将他的经历写成戏,都会比帕索里尼有意思。这样强烈的反响,显然大大出乎了原田的意料之外,很受刺激,仿佛走上了穷途末路,如果不是我们几个团团围着他,他早就找一把打兔子的枪打碎了自己的脑袋了。
“嘿,你们别他妈的转移斗争的大方向呀,”遍体鳞伤的原田突然反戈一击,“别忘了,我们的斗争对象原应该是柯本的!”
彭哥他们恍然大悟,又把枪口掉转过来。我基本上采取宁死不屈的强硬态度,既然书能激起我的活力,恢复了我生活的乐趣,我就要坚持,除非,彭哥他们再也不拿照相机四处乱照了,苏怀再也不从网上搜罗西甲球队的真品球衣了,而原田也再不给三流导演改分镜头剧本了。最后,达成这样的协议:他们继续干他们的,我干我的,但最好采用邮购方式,少跟那些俗不可耐的城里人面对面。
“好,成交。”我说。
一番讨价还价之后,大家都觉得有点倦怠。一只刻工精细的莫斯科风格的银质茶炊,在壁炉边上,蒸腾着热气咝咝响着。于是,大家开始喝茶,润润嗓子。
苏怀却要告辞了,说铃子又去城里参加同学聚会了,他得照料金丝雀。金丝雀太调皮了,保姆未必管得住她。苏怀走了之后,彭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沉重而凝滞地说:“怕是苏怀的幸福生活快要结束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我问道。
“只是一种预感而已。”彭哥呷了一口茶。原田也皱着眉头,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“树欲静而风不止啊。”
待我准备问个端详的时候,彭哥却说:“柯本,放一首古筝听听,喝茶时,就该伴着那样的曲子。”看他的表情,仿佛他的灵魂里隐藏着无数的秘密。
我被他们摸不着头脑的话,弄的有点晕。
第31章31
我竭力要忘掉铁木儿,用一天天流逝的时光抹去她的轮廓和颜色,让她的形像在我记忆里变成一张模糊的照相底版。我相信我能做到这一点,尽管可能会消沉颓唐一阵子。就在我以为,我一步步接近成功的时候,突然又接到了她的一封明信片,明信片的图案是一扇打开的窗,窗外照进来一缕橙色的霞光,上面写着:柯本,我需要你。
拿着明信片,那双目光轻柔,总仿佛是雾蒙蒙的眸子一下子就再现在我的面前,我似乎看到就是有着这样眸子的那个人在热带丛林的背景下,头上插着凤梨叶子,腰里系着碧绿的芭蕉叶裙,在跳滑稽可笑的巴布亚舞。那次,在圣虹姐的生日晚会上,铁木儿跳的就是这样的舞,给我留下的印象极深,做梦时我都梦见过。
没有想到的是,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跑出门,跳上车,向市郊方向弛去。这是一种莫名的本能,没有任何理性的依据,像火药,遇见火星,一下子就猛烈地从灵魂深处迸发开来。
这时候,天又阴了。几天来一直这样,都是阴天。
以前,我跟铁木儿在一起的时候,每到阴天下雨,都要拿电影《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》里的一句暗号来开玩笑,通常是我说:大地在颤抖,仿佛天空在燃烧。她就说:暴风雨要来了。
往事历历在目。
我们最好订一个互不侵犯条约,以便顺利地发展我们的友好关系,我想。当然,假如可能的话,今天就来做这件事。
“哎呀,你来了,告诉你我们老板病了。”一进咖啡馆,她的店员就对我说。
顾不得问她得了什么病或是怎么得的病,我就径直闯进铁木儿的卧室。窗帘没拉起来,在台灯迷迷蒙蒙的光线下,躺在床上的铁木儿,就像躺在梦里。走到她跟前,看她憔悴得宛如一只受伤的小鸟,蜷伏着。四周的墙壁都浸透了忧郁的气息,一片灰色。“菲戈”无助地趴在她的旁边,喵喵叫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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